7、润物细无声(士兵至上一)

“基层第一,士兵至上”,这是黄明村长期坚持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原则。他说,纵观古今中外,凡是有成就的军队统帅,无不爱兵如子。把这一思想搬到我们现实生活中,也可以这么说,你对战士的感情,就是衡量一个带兵的人是否合格的试金石,因为我们本就是来自人民服务于人民的军队,是人民的子弟兵。在这个问题上,毛主席早就为我们的行为作了规范:“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同志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2015年4月,省军区首长下决心清理机关占用部队的士兵名额,从省军区机关和其他军分区、预备役部队、干休所,共清理出117名超编的战士,计划7月份全部退回到给舟桥旅。黄明村在党委会上,说:“上级首长和机关为我们做出了表率,无疑是对舟桥旅建设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其实,我们旅机关也同样存在着战士超编超配的现象,而且有些部门还十分严重,一定要和省军区同步,做好我们自身机关的清退工作。”
经过详细调查,他们这次要从卫生队、油库、农场、勤务队(含小车班)等小、散、远、直单位共需清退43名超编战士。旅里要求,全部限期退还给基层连队。
黄明村前面说的“有些部门”,首先是指机关小车班。所以,旅里的清退工作,首先从小车班开始。
小车班单位不大,不仅超编严重,而且清退起来,并不容易。有一年,他们清退过一次,军务科定下了三名司机离开小车班,分别到比较边远三个舟车连去。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军务科上午把这三位同志送到各自的连队,晚上小车班点名时,这三个人又都出现在了队列里。气得军务科长,直摇头,说:“这活没法干,别看他们只是一名司机,但每一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各有各的来头,各有各的关系,人家一个战士,压根都没有把我这个小科长放在眼里。”
这次有所不同,黄明村在党委会上,定下了调子,说:“兵员管理本就是司令部军务科的工作,这次清退任务比较重,仅小车班就要清下去9名司机,由参谋长亲自督办,军务科具体实施,清谁不清谁,我和旅长不给你们打招呼,这完全是你们权力范围的事情。但我相信你们,一定从工作大局出发,对士兵同志一定会一碗水端平,不会只看谁的关系硬、谁的来头大就留下谁。那样的话,今后小车班可能连旅长和我都指挥不动了。再说了,每位战士都是我们的兵,我们的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一定要做好被清下去同志的思想工作,讲明道理,让他们下到基层连队去,是编制的要求,是工作的需要,也是领导的一种信任。到相对艰苦点的连队,接受锻炼,对他们今后的成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三天以后,参谋长带军务科长到了黄明村办公室,让他最后对9个人的名单把一下关。黄明村说:“不是讲好了吗?你们定就行了。”参谋长说:“还是请政委过一下目好。”黄明村看过以后,说:“既然你们让我看,我就提一条建议。那个叫孙盼盼的,是不是经常开大交通车接送孩子去上学,有时还开‘依维柯’去黄石黄冈跑长途的司机?”军务科长说:“正是他。”黄明村说:“像小孙这样能开大交通又能跑长途的,技术过硬,是否这次就不清退,暂时留下来?”参谋长说:“政委您看的真准!
这两天我们为小孙能不能留,费了不少脑筋,现在有您这句话,我们就下决心,把孙盼盼同志留下来,这次先清退8名同志。”黄明村说:“可以。”他话音刚落,参谋长和军务科长转身走到门口,黄明村又把他们叫了回来,说:“你们再坐一会,我突然还有个想法,想和你们商量商量。”参谋长说:“坐就不坐了,政委您有什么指示,我们办就是了。”黄明村说:“我突然想起来,咱们这次不是清退8名,而能不能清退11名,把多清的三个名额,从离机关最远的黄冈片四、五、六营的三个舟车连,各选一名表现最好的司机,充实到小车班来?据我了解,基层官兵一直认为旅里面的小车班全是关系兵,我们借此机会,彻底扭转这种局面,也改变大家的这种看法。”他的话刚说完,参谋长竟然鼓起掌来,说:“政委,不是我事后诸葛亮,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了,只是担心会招来麻烦,难度太大,一直没敢在党委会上提出来。”黄明村说:“那就好。还是那句老话,你们要亲自下到黄冈片三个营的舟车连去,和连队干部一起认真考察,也不妨在他们本连采取民主测评的方法。总之,要选出开车技术最过硬、思想作风最好、最能吃苦的同志。咱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选的不准,我们的一番良苦用心,就会泡汤,甚至还会有人说,新来的同志可能是你参谋长或者我这个政委的什么关系呢。”
参谋长带军务科的同志,到黄冈片考察回来两天了,那定好的三名司机,并没有按时到旅里报到。参谋长有点纳闷,把电话打了过去。先接通的是四营。营长电话中反映的情况让参谋长十分意外。营长说:“我们营舟车连选的那位同志不愿意去旅小车班。我也打听了五营六营,情况和我们这个同志差不多。”参谋长说:“不可能吧?上级机关要调一个兵,还可以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的吗?”营长又说:“他们也不完全是不愿意去,准确的说,是他们不敢去,不相信这是真的。也巧了,参谋长你这次在我们黄冈片三个营挑的三个兵,我了解到,既没有两湖的,也没有两广的,一个贵州籍,一个四川籍,还有一个是山东籍,他们说,在旅里自己是‘少数民族’,上面连一个认识的老乡都没有,这样的好事轮一百遍,也轮不到他们头上。”听到这里,参谋长忍不住笑起来,说:“这不是开国际玩笑么?你再告诉那个同志,军中无戏言,这是命令。我等会给那两个营打电话,明天让他们那两个兵都到你们四营集中,你们派个干部亲自把三个人给送到旅里来!
”
这次小车队清退11名司机,又从最边远的连队调上来三位同志,看起来事情并不大,不就是正常调动几个兵嘛。可是,在舟桥旅上上下下,无论是在机关还是在基层,无论是在干部还是士兵中间,可以说是引起了轰动。政治部方主任说:“调上来三个兵这事起到的正面影响,远超过我给部队讲三次大课。”
在黄明村眼里,关系到战士们切身利益的事情,没有小事。发现问题就要及时解决。前面说的关于解决士官家属临时来部队探亲的吃住问题,是这样,关于女兵宿舍改建和建晒衣场的问题,也是这样。他说,像士官家属来队探亲,千里迢迢到了部队,吃没个地方让他们做饭,住也没有个稍舒服的地方让他们休息,每年就来那么一次,长的十几二十天,短的几天就走了,还没有让他们一家人热乎热乎呢,就又要劳燕分飞了。家属们走后,会对我们部队有什么样印象?她们会支持自己爱人在部队安心工作吗?还有,咱们男同志都还知道,内衣内裤要经常拿到太阳底去晒一晒,女孩子不是更有必要吗?可她们连一个在太阳底下晒衣裳的地方都没有。像这些问题,我们不是没有能力解决,而是没有把战士们的困难放在心上,总认为这都是小事,睁只眼闭眼就过去了,大乱子不会出,更死不了人,所以也就得过且过了。这些年有些并不难解决的问题,一直拖着没有解决,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对不起他们,要找个适当的场合,向战士们郑重地道歉。当然,解决这些问题要花钱,国家和军队给我们的这部分经费,不花在他们身上还能往哪花?
有一次,黄明村在17连蹲点,刚去那一天,他就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早饭后,部队马上要集合去训练了,有几个战士慌慌张张地拿军用水壶去自来水管下接水。他走过去问:“炊事班不是刚烧了一大锅开水吗?为什么要灌自来水?”一位战士回答说:“开水刚烧的,背身上烫屁股。”黄明村又问:“那你们这样喝生水,不怕得病吗?”一旁有位连队干部,示意那几个战士赶去集合,自己回答黄明村,说:“首长放心,年轻人,出汗多,没有事的。”听了这话,黄明村当即把脸拉了下来,说:“什么叫没事的?等战士们喝出了事,再去解决,你不觉得晚了吗?”
后来黄明村又进行详细了解,才知道炊事班几口锅,首先是保证一日三餐,烧开水只能插空。连队倒是有两个保温桶,平时在营区活动,不带水壶,完全够用了。但若全连出动,百十号人都去灌水,显然不够,炊事班只好马上再烧,已经来不及了,用战士们的话说,“烫屁股”了。回到旅里,黄明村把这件事拿到了党委会上,说:“我们机关办公室,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就用饮水机了。别说是我们机关,你就是到武汉市老百姓家随便去看看,谁家不是如此?可我们的战士还在喝自来水,我们是不是心里有愧呀!
”
这就是前面说过的下决心给建制连队配发饮水机的原因。黄明村还强调,饮水机一定要买好的,买那种一次能把全连战士水壶都灌满的那种,花多少钱,再所不惜。
同时,旅里决定在那764万的支出计划中,拿出一部分给每个建制营的小礼堂装四部两匹的柜式空调。黄明村说,现在我们很想给全旅建制连队的宿舍、饭堂都全装上空调,但目前我们确实还没有这个能力,以后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眼下,先把小礼堂给装上。三四百人挤在一起学习、听课,湖北这样的气候条件,到了热天,就算我们的战士是铁打钢铸的,也受不了哇。以前,我们无能为力,就不说了,现在有了这个钱,就要赶快装上。
2014年6月,舟桥旅搞半个月营长、连长、排长和机关有关部门科长参加的“四长”战术集训。结班之前那天,黄明村告诉负责集训的同志,明天正式结班时他要去讲几句话。按说军事干部集训,他这个政委完全可以不用操心,现在他提出要去“讲几句话”,司令部的同志还以为是政委对这次集训是不是不太满意,有点紧张。请示他,是否给他准备个讲话稿。他笑了,说,我就随便讲几句,要什么讲话稿,到时你给我留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行了。原来他是了解到前一段时间有个连队训练过量,每天都跑五公里,全连一天内倒了几十个战士,都是半月板损伤。那天他在集训队,别的没有讲,就讲这件事。他说:“我借这个机会,有必要再次提醒一下我们的营长连长们,严格训练当然没有错,错在我们在训练中没有讲科学。古人们几千年前就说过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一根弦老是紧绷着,时间长了就会断。像这个连队,一下子躺倒几十个战士,这样的训练还有什么意义,战斗力是提升了还是下降了?说轻点,是有的同志急功近利,只想着出成绩,在训练中蛮干,不讲科学,说重一点,是你这个连长没有人情味,不爱护战士。大家可以设身处地替战士的家长想一想,他们把一个十七八岁、健健康康的孩子送到部队,交给了我们,过两三年或四五年,这个战士带着一身的病回去了,你能心安理得吗?所以,咱们搞这个集训,司令部组织的很严密,效果也不错。不过,我建议再增加一个内容,抽出点时间,让大家坐下来探讨一下上面我说的用科学精神掌控军事训练的问题。这里面有个度的问题,如何把握训练强度,我想,是很值得我们这些当营长连长的同志,在实践中去摸索的。没有一定的强度,训练就不出效果。但要是超出了战士身体条件所能承受的强度,又会适得其反。过去有人说要‘爱兵如子’,但也有的说‘慈不带兵’,两种说法似乎是相矛盾的。我认为这里面有很深的学问,希望大家集思广益,从中理出一个既科学又符合我们舟桥旅实际的训练方法来。”
黄明村态度鲜明,他从来崇拜那些“爱兵如子”的将军,而对“慈不带兵”的说法却不敢苟同。
他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子不教,父之过。在我们人民军队里,兵不教,官之过。”他在多处场合给基层干部们讲过我军著名高级将领皮定钧带兵的故事。他说:“凡是对我军历史比较了解的同志,对皮老将军的名字,肯定不陌生,战争年代,有几次,敌人只要一听到‘皮旅’来了,一枪不敢放便望风而逃。建国后,皮老将军先后当过兰州和福州两个大军区的司令员。一次,他下部队检查工作,车子刚进营区,看到有两个兵边走边把手里的啤酒瓶扔进了路边的鱼塘里。他马上停车,让那两个兵去把他们的连长和指导员叫过来。然后,命令他们,立即下水去把两上啤酒瓶给摸上来。兰州的冬天,鱼塘结着一层薄冰,小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刮一般,再加上一旁站着威严的将军,两名连队干部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了。这时,两名战士提出,酒瓶是他们扔的,他们愿意下去摸。皮司令怒吼道:不行!
你们俩是他们俩带出的兵,问题出在你们身上,根子却在他们那里!
两位连队干部不敢违抗,衣服鞋子都没有敢脱,便跳到了塘里。还有一次,皮司令路过一个部队的大门岗,看到哨兵大衣上有一枚扣子不见了,正好在胸前位置,很扎眼。他马上让人把警卫连指导员叫来,指着哨兵胸前,说:“你跑步回去,找针线和扣子过来,给这位哨兵同志钉上。我就站这里看着。”指导员跑步去跑步回,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扣子钉好了。事情到此并不算完。皮司令说:“哨兵大衣上少个扣子,只要不是瞎子,路过大门口稍留点意,都能看到,而为什么恰恰就入不了你这位大指导员的法眼?”指导员站一旁被吓得浑身发抖,哪敢吭声!
皮司令说:“我来替你回答吧。那是说明你平时眼里根本没有战士!
眼里没有战士,也就说明你心里没有战士!
既然兵都没有了,我再来问你一句,留着你这个指导员还有什么用吗?!
”
那天的即席讲话,主要讲的是基层带兵要处理好的“四个关系”,即:基层干部理论学习与军事工作的关系,实战训练与科学施训的关系,严格管理与关爱士兵的关系,领导威信与自身形象的关系。
他的这次讲话中的“四个关系”的论述,经过机关根据录音整理出来以后,以《基层干部也要掌握工作辩证法》为题,在2014年9月25日《战士报》三版刊登了出来。(据南部战区公众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