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风电机组进发
他是三地风电场第一批员工,他说:“入职时,知道自己是在风电场工作,但是没想到是高海拔地区,没想到这么偏远和艰辛。
”
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地处横断山脉东北部、青藏高原东南边缘的会理,境内山峦起伏、沟谷相间,多山地、丘陵、平坝,从会理通往三地风电场,更是几乎没有路。
从前当地百姓出行,都是顺着羊肠山路步行,一边是悬崖、一边是陡壁。
2013年4月张玖林入职时,进场路还没有完全修好,“有的地方没有来得及硬化,是砂石路基,车开起来左右摇晃,人都坐不住。
”
同为四川阆中人,也被上山的路惊呆了。
从西昌出发,一路从高速走到省道,又走县道,再走村道,而后就是山上的森林防火通道,刚刚能够通过一台越野车。
如果对面来车,两台车要找到一个稍宽的拐弯处,调整好角度错车。
其中一辆车,往往半个轮子悬在崖边。
有时,山上的砂石直往下滑,让人不敢看。
“又窄,又险,又颠。
我们乘坐的是吉普车,坐在车里,山路一颠,头顶直接撞到车顶棚上,要全程头戴安全帽。
”
“我入职时,这里基建还没最后完成。
我们那批除了我,还有杨帅、杨周强、周杰、雷鹏、刘洋、黎洋豪等人,一共10个新员工,我们经历了从基建到生产发电的过渡阶段。
”当时连职工宿舍还没盖,这些风电场的年轻人就住在山上从前废弃的瓦房里。
三地多雨,地面几乎没有干燥的时候,这些年轻人就顶着雨,踩在稀泥地里协助基建工程收尾、跟踪设备安装。
在张玖林的记忆中,过程很曲折,有时大部件吊装不顺利,有时配件运输不顺利,有时安装不顺利……总之遇到各种问题。
“不过大家一起熬夜把问题解决了之后,更多的是获得感和成就感。
”
涂越贞回忆第一次爬风机,“肺都要炸了”。
“不过刚毕业时人年轻,身体机能也好,每天能背着工具爬三四台风机。
”张玖林笑着说,那时候要冲项目、抢时间节点,顾不上想困难,想得更多的是任务和目标。
张玖林说:“行业发展快,时间很宝贵,大家都在拼和抢,很多时候我们抢核准的节点、投产的节点,经常两三天不睡觉,领导们都带头在现场带着大家做,我们就在他们身后跟着干。
跟着跟着,这些精神和品质就成了我们自己内在精神的一部分。
”
那一天,张玖林、涂越贞和场站的年轻人,看着风机叶片缓缓转动,心中多了一分坦然和期待。
张玖林
风电场投产后,张玖林和涂越贞被分配到检修岗,负责风机调试并网、日常巡检、设备检修等。
涂越贞回忆到,场站刚建好时,“上到修风机,下到做报表写报告,最后到后勤工作,全要我们自己来完成。
”
因为家乡附近的德昌县就是凉山州风电基地,每次坐火车,密布的风电机组给汪元留下深刻印象,也让他对风力发电产生了兴趣……十几个年轻人,就这样带着初创期的拼劲、青春的盎然激情,还有些许的茫然,投入到三地风电场总计49.5兆瓦的风电机组运行、维护工作中。
因为叶轮体积大、制造精度高,精密的结构和高昂的成本,使得风力发电场对运维人员要求很高。
起初,运行和检修中心尚未分离,年轻的团队和同样年轻的四川分公司,面临着考验。
师父们的第一课主题,永远是安全教育,以及对投身新能源领域、面对艰苦工作环境所必须树立的正确思想认知和价值观。
张玖林说,“刚从城市来到偏僻的风电场,从高学历到一线工作,心里难免有落差,只有认识到这份事业的发展和作用,心定下来,才能干得好。
”
在张玖林的记忆中,他和同事们在其他风电场学习时,不分岗位,对什么都感兴趣,看到什么都着急学会,“连填报表这样的日常工作都学得很细很细。
我们就想回来做得更好。
”
“我们拿着万用表、螺丝刀,打开屏柜现场讨论,每个人都参与进来,这样几次之后,大家对工作原理的认识越来越清晰。
”张玖林说,有几次现场讨论回来,大家意犹未尽,晚饭后接着讨论,不知不觉到了次日凌晨一两点钟还热火朝天。
凉山深处、川西高原的山顶,唯有风雨、孤灯为伴。
“王楠也是学机械出身,但他进入行业后,自己学了继电保护、输变电等内容,他对继电保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己学得很深入,也经常结合自己的思考给我们讲课。
”继电保护是一个枯燥、琐碎,涉及内容很多的行当,王楠边学边摸索,后来能够代表华能集团参加全国继电保护技能大赛。
这让汪元很佩服。
在师父的激励下,汪元也结合自己专业所学和岗位需要,开始输变电工程继电保护方面的专业探索。
“他虽然只比我早一届,但经验丰富”,杨帅不多言语,但注重身教。
他检修时,往往让涂越贞把设备图纸也带上,让徒弟边看图纸边对照实际。
涂越贞第一次独立处理故障时,杨帅在身边并没多说话,陪着徒弟从上午十点来钟一直干到晚上七八点,成功处理了故障。
事后,涂越贞说,“有种茅塞顿开、突破瓶颈的感觉。
”此后,涂越贞给自己下了死命令:技术必须“通关”。
为此,他几乎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技术钻研中,并最终在2018年集团公司技能大赛中名列前茅,获得华能集团技术能手称号,成为公认的技术大拿。
三地风电场(吕杰/摄)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不久后,马宗风电场、三地风电场检修中心合并为四川分公司检修中心南部中心站,青年们面对的是250余台、涉及面积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风电机组设备巡视、运维任务,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年轻的师父们带着更年轻的徒弟,为技术、管理能力上的成长,按下加速键。
驻守风电场的设备厂家运维人员、自己的同学师长和领导,都成了这些年轻人求教的对象。
2016年,风电场技术员钟刚新入职,第一次接触了风电场升压站的设备,是一台箱式变压器。
“一位场长给我们介绍了箱式变压器的各种构造,感觉好奇和敬畏。
”在四川盆地内江长大的钟刚,刚一到风电场,就被高海拔地区的自然风光吸引,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
真正上手工作,钟刚发现,自己对理论比较熟悉,但实际动手能力还差得多。
他便向各方虚心请教。
他经常带着在检修现场发现的问题,请教厂家运维的师傅们,而后一起出现场时,钟刚边看边学,还勤快地帮忙给师傅递工具,或者搭把手。
有一次,他和厂家检修人员处理风机故障,一直赶到次日凌晨一点,才返回升压站的宿舍中。
“从实践中,我能学到更多。
”钟刚感慨。
”他绞尽脑汁寻求解决办法,找来设备图纸,在老师傅的指导下理解设备结构、设备运行思路,琢磨告警信息与设备线路的关系。
“思路慢慢打开后,再遇到问题,我们就尝试自己拿着图纸对照检查,用万用表、检测仪器尝试检查,检测设备故障,查找配件库里有没有匹配的备用件可以更换”。
陆陆续续干得多了,汪元觉得,内心变得强大起来。
涂越贞说,一次风机发生故障,接到通知的涂越贞准备第二天前往维修,结果第二天上午又临时有会议,耽搁到快中午才去排除故障,到了才发现,刚入职不久的高剑为了跟他学维修技能,已经在风机机舱里等了他四个小时。
风电机组运维时,重体力劳动多,加上环境艰苦,高海拔风电场几乎没有女孩子。
蔡文瑾是近年来唯一留下来的女员工。
她不甘心只做内勤,便在继电保护领域下起苦功夫。
蔡文瑾解释道,继电保护就是当电力系统发生故障或异常工况时,在可能实现的最短时间和最小区域内,自动将故障设备从系统中切除,或发出信号由值班人员消除异常工况根源,以减轻或避免设备的损坏和对相邻地区供电的影响。
蔡文瑾解释,“继电保护装置是一种用于保护电力系统的设备,其主要功能是在电力系统中检测异常情况,并通过控制电力系统中的开关、断路器等设备,来隔离故障,保护系统稳定运行。
如果继电保护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运维人员就免于奔波到现场进行故障维修,风电机组恢复运行也会更快,风电场损失将进一步降低。
”
继电保护涉及复杂的公式计算和逻辑判断,技术含量高、专业性极强,又繁琐枯燥,很多人望而生畏,蔡文瑾却一门心思钻进去。
“刚刚接触时非常困难,当我学着把继电保护跟故障处理联系起来,根据笔记独立完成继电保护试验时,才感到其中的奥妙。
”工整细致,宛如一幅幅艺术作品的学习笔记,让人看出她投入的心血和热爱。
其中一项内容是在四川分公司技术骨干中挑选出表达能力强或者技术水平较高的员工作为培训讲师,每天晚上7点起,给运维人员讲一个小时线上课。
”三年间,这项计划从未间断,涂越贞和汪元都是技术骨干团队的一员,负责给大家设计、安排课程。
“第一年,我们365天在线培训,大年三十都照常开课。
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每人学习线上课堂。
”涂越贞说。
瘦瘦高高、戴着宽边眼镜的张磊,现在总是笑呵呵的,什么工作都抢着干,但是最初听到自己被分配到海拔最高、路途最远、条件最艰苦的三地风电场,心里却是难以排解的低落和抵触。
他还记得,自己到三地报到的当天,山上的天气和自己的心情一样灰蒙蒙。
风电场现场
“第一次真正站到风电机组塔筒顶端的轮毂里,自己动手处理故障,是换了一个温控阀,然后把油放出来。
现在看似简单的任务,当时却让我感受到成长的快乐、工作的成就感和实战本领的恐慌。
”张磊说,自己从此感到心有所属。
纵然偶有天晴,阳光明媚,在海拔3000米以上的山巅,依然需要裹上薄款羽绒服。
上山的路,依然陡峭艰险。
从会理市到三地风电场,90公里左右的路,开车需要三个多小时。
这种栖息在滇西、西南部潮湿山区草地或竹林里的生物,常在人畜行经其旁时,钻入皮内吮吸人畜血液,是山林中有名的“吸血鬼”。
旱蚂蟥喜欢趋向有热源的地方,在野外环境中,风电设备往往温度高于周围,大家已经习惯了夏季检修时,打开设备箱门,门上挂满密密麻麻旱蚂蟥的瘆人场面。
“也没有什么办法,就是做好防护,硬着头皮上。
”钟刚说。
“高海拔的地方,山顶的积雪到三四月都不化。
”高剑说,2020年冬天雪后,他们早起去巡检,在距离升压站最远的风电机组处发现有一台箱式变压器漏油,当时还没有造成设备故障,但高剑和同事一致认为需要更换部件,避免设备故障造成损失。
因为是临时发现的问题,高剑和同事联系厂家送来部件。
雪天路滑,上山的车走了一天。
高剑他们在风雪里冻了一天,换完部件再回到场站,已是将近凌晨。
今年春天,一台风机出现了奇怪的故障,“机组叶片乱动,一会儿开一会儿收,既停不下来,也不能复位。
”涂越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一大早就带着一个同事前去维修,乱颤的叶片很危险,容易伤人。
而且叶片带动整个风电机组都在抖动,距离地面七八十米的风机轮毂里更是晃动厉害。
轮毂里空间狭小,仅够容纳一个人,涂越贞小心翼翼地进入,蹲坐在里面跟同事商量解决办法。
先按照常规思路检查驱动器,无果;再按照图纸调试线路,没用……涂越贞给厂家研发人员打电话咨询,结果对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为了保证安全,涂越贞和同事下撤到地面,返回场站。
“重新研究图纸,重新把两天的工作复盘一遍,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个静态故障,也就是说,只有当风机启动,旋转部件转动起来之后,才会触发这个故障。
”顺着这个思路,涂越贞又设定了几个测试方法,将处于静止检修状态的风机模拟成动态状态进行检测。
逐条验证自己的设想。
“最终发现是有一组编码器的线出现问题,导致采集、执行信号出了问题,造成叶片乱颤。
”
“此后,类似故障又出现了两次,但是再也难不倒我们了。
”
他们满身油污,风尘仆仆,脸上却都挂着完成任务后欣慰的笑意,很是感动。
“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们有这样好的青年。
”
不计个人得失,种种艰辛不易,唯一心愿是风机平稳运行。
“踏上这段征程之前,没有意识到会有多苦多难;真正置身其中,顾不上思考多苦多难,把事做好,就是快乐。
”张玖林这样说的时候,人在三地风电场已十年。
当年与他一起来到高原的10个小伙伴,谁都不曾离开。
“中间只有一个月过渡期,当时还是面临人手少、工作任务重的局面。
我们几个人,负责5万装机容量的风电机组日常故障检修,挑战非常大。
”已担任南部中心站站长助理的涂越贞,感受到压力。
幸而一直以来的努力,为独立运维奠定了基础。
此外,他提出“预防性治理”的理念,就是在设备故障隐患阶段即进入治理,避免发生故障后被动处理。
“主动出击,通过后台监测、温度监测、震动监测等技术手段,及时发现机组异常,提前报告维修计划,进行处理。
”涂越贞说,要尽最大努力避免故障停机。
每个参与检修的同事,晚上回来都要将自己当天完成的故障处理流程整理成“图片+文字”版本,编入手册,方便大家集体学习。
蔡文瑾做实验
作为风电场唯一的女员工,她不仅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中如鱼得水,而且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我不相信男同志能做的工作,我不行。
”为了更好地了解风电机组运转,蔡文瑾已经跃跃欲试爬风机。
仰望距离地面70米甚至更高的风电机组轮毂,她说,到现场了解风电机组,才能更好理解继电保护的逻辑。
“在山区,他们出去维修很艰苦,最远的要徒步十几公里山路,我的目标就是通过自己的工作能够减轻他们的作业压力。
”
即便在海拔最高、位置最偏僻的场站,职工宿舍也配备了现代化的生活设施,铺装了篮球场,布置了文化墙、文娱室、图书角,让大家工作之余放松身心。
”
即便完成任务回来后累到不想动,下次遇到类似情况,他还是照旧。
“把故障处理完,心里才踏实下来。
每次不管熬到多晚,我都想让风机早点再转起来。
”
”张玖林现已是四川公司检修中心副主任,带领团队负责四川、山西、河南乃至安徽省内的四川分公司所有新能源发电机组的检修工作。
截至今年6月30日,公司累计投产项目46个,总装机容量407.49万千瓦。
当前在建容量合计47.25万千瓦,新能源项目装机规模在四川省内排名第一。
张磊时常憧憬,“三地风电场是效益大场,未来可能会把我们1.5兆瓦的风电机组全部换成大容量机组。
到时我们的基建是不是要重新搞一下,场站更先进,塔筒更高,叶片更长,轮转辐射面积更大……”
“新能源技术不断发展,我们要有能力迎接新的挑战。
”钟刚说。
”
作者:《中华儿女》 华南
编辑:陈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