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和失去的亲人(养蜂蜜蜂我在蜂王蜂箱)

44岁的养蜂人刘德成的猝然离世,让社会注意到常年漂泊在外的养蜂人群体。
中国约有30万的蜂农,春天一来,他们大多要离开过冬的地方,跟着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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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花期和往年一样开始了,大多蜂农却被竖起的路障拦在原地。
蜜蜂或是没有饲料,或是把打了农药的花粉带回巢,造成更大批的死亡。
四川资阳的蜂农徐仁柱曾安慰过刘德成后,转头发现自己的蜂王也不动弹了。

然而,相较其他蜂农而言,徐仁柱又是幸运的,2月9日就完成了省内转场。
但饱经风霜的蜜蜂太羸弱,无法采蜜,徐仁柱只有眼睁睁看着花把蜜流光。

这样的损失,在他养蜂的38年间,徐仁柱经历了很多次。
同样,他在外感受到养蜂的自由,以及蜂友之间的欢乐。

三月底,徐仁柱要去宝鸡采槐花蜜。
槐花是他最喜欢的花,蜜足、花香。
如果蜜蜂长不起来,去了只能干看着花,他说心里也难受得很。
他想着春天快点来,又想它慢点来。

以下是养蜂人徐仁柱的自述。

2019年秋,徐仁柱和蜂友在若尔盖草原 受访者供图

180箱蜜蜂,只剩不到一半,还有140多头蜂王

我曾见过刘德成。
前年夏天我们都在若尔盖草原,相隔两三百米。
他在草场深一点的地方,我在入口,他进进出出都和我打招呼。
我们吃饭也叫他,还到他家里吃过。
他人很好,很热情。

若尔盖的花期过了之后,他回了凉山,我回了新都。
我们加了微信好友,经常聊天,他发过一个朋友圈说自己的蜜蜂中毒了,我回复他,我也一样。
我们还聊了一下各自的损失,但都没办法。

2月13号晚上,我听说他的事。
那天晚上我都没睡着,早上起来就到处联系他的老乡,让他们把他老婆的电话、他的证件发过来,给他发起募捐,想替他照顾老婆孩子。
自己捐了一百,手上最后收了2160元,我都记得的。

现在我发现我的蜜蜂情况也严重。
去年12月,我从青海回攀枝花,开始给蜜蜂喂粉喂蜜等春天。

可能农民因为疫情没有出去打工,打农药打得特别早又特别勤快,一下逼死了我们养蜂人。
蜜蜂中毒的惨况前所未有。
以前打开蜂箱厚厚的都是蜜蜂,现在几乎能看到底,工蜂全死了。

攀枝花待不下去,新都的花期刚刚开始。
健康证、通行证早都办好了,2月9日晚上我在新都往年的地方落场,跟生产队、村长说好了先隔离14天。

但第二天早上,他们突然翻脸,找到我的帐篷来。
怕我带病,不让我放蜂,不然就砸掉蜂箱。
没办法,到处求朋友。
最后靠蜂友把我的蜜蜂冒充成他自己的,放到他的蜂场养着。

我180箱蜜蜂,现在只剩140多头蜂王,以及不到以前七十箱的量。
花已经快开了,我朋友的蜜蜂都开始脱粉了,我只能先喂糖水养着,每天检查蜂王的状况,保住它从头繁殖,看能不能争取到下半个花期。

2019年5月,延安的槐花与徐仁柱的蜜蜂 受访者供图

蜜蜂的一千次死亡:螨虫、熊与野火

养蜜蜂是很专业的事情。
每天天没亮就起来把饭煮上,然后检查蜜蜂,等天亮蜜蜂飞出去了回来吃早饭,晚上降温了蜜蜂就回来了。
天黑了,你就可以喂糖水了。
像四川这天气,一般六七点钟就回来,在这之前你要把饭吃了。

蜜蜂长了螨虫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检查蜂螨。
有的蜜蜂翅膀被咬出一个洞,有的在蜂箱外面爬,这些就是长了螨虫。
如果控制不及时,好几千箱的大蜂场就被螨虫毁掉了。

螨虫药其实也是一种农药,打少了蜂螨去不掉,多了就会像刘德成那样,把蜂子毒死。
每年蜂螨的情况你只有自己估计,再熟练的蜂农有时也会出错,比如我去年换了一种新的螨虫药,不晓得药性,量打够了但效果没上来,还好转场后又补了一次,不然问题也大。

这两年保护动物了,也有了野兽。
如果你住得离农村远一点,就会有黑瞎子来蜂场偷蜜。
它把所有蜂箱都打开看一下,不好的吃两口,好的整个抱走,一晚上能糟践十几箱。

养蜂的都知道熊,你不招惹它,它也不会招惹你,但没人敢出去。
等黑瞎子吃完走了,第二天差不多要天黑的时候,在原来的地方打一挂鞭炮吓唬吓唬它。

真正损失大的年头,是在2007年。
我在彭县的蜂场,有个农民烧秸秆把我的蜂子全烧死了。
这个农民不是故意的,后来过意不去赔了我一千块钱,可一千块钱能做什么呢。

第二年,我就没去彭县的蜂场,带了一点蜜蜂在新都老家繁蜂,正好躲过了大地震,也是运气好。
那一年,很多蜂友的蜂场都被整个埋掉了,后面路堵了又有堵路的损失,反正损失很大。

2019年5月,徐仁柱的蜂箱 受访者供图

养蜂38年,就剩我一个人

1982年我开始学养蜂。
当时,我在摆摊修铝锅,有个陕西的蜂农到了资阳。
家里人看养蜂不怎么要力气,就让我跟生产队打报告,跟着师父出去跑。

八十年代养蜂没有电用,我们都住在荒郊野岭,条件好的时候烧煤,在大山里就烧柴火。
最辛苦的是转场,要把蜜蜂搬上大车又搬上火车,坐火车到了地方又换大车。
师父把徒弟当成小工用,有一年把我带回他大理的家收棉花,从早干到晚。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喜欢养蜂,耐不住寂寞,也受不了这个苦。
家里有个侄子读书不好,说带他出来养蜂,他死活不干,现在在家里啃老。

这三十几年,我就收过两个徒弟。
都是在群里认识的,他们说想学养蜂,我们聊一下觉得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诚实,就带他出来。

那时候没有电话,家里寄信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正在青海。
我一直到冬天跟着蜜蜂回到资阳才知道。

86年我结婚,有一个女儿。
女儿是我亲手接生的,当时正好我在家。
女儿七八岁的时候,她妈妈从楼上失足掉了下来,当时我不在家。

后来我到新都成了一个家,二婚老婆带了一个儿子,她主要在家照顾两个小孩。
一年聚少离多,两个小孩都长大后,我们就离婚了。

女儿冬天过生日,我基本都能回去。
从农村人家里买点野味回去,给女儿吃,后来野味禁了就带些水果。
女儿以前还会问我,说爸爸你能不能不养蜜蜂啊,多在家待,我都没法回答她。

九几年春节的时候,女儿和当时的男朋友出了车祸,男朋友当场死亡,我女儿昏迷了。
我当时在西昌,连夜赶回去,女儿抢救了几天才能认得我。

因为这个,我当年卖掉了蜂场,两三年没出去养蜂,在家里搞修理农用品,打谷机这些的。
后来到了99年听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想着经济情况会好转,中国的蜂蜜说不定好卖了,又开始养蜜蜂。

去年7月20日,我在若尔盖草原,几个蜂友来我家玩。
女儿突然给我打电话,爸,你寄回来的蜂蜜,卖不完怎么办。
我说,我知道卖不完,等冬天回四川我帮忙卖。
没说两句,我跟她说蜂友在这里我在炒菜,就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早上,女婿打电话跟我说,丹丹出事了。
我说什么事,严不严重?他跟我说,在殡仪馆了。
当时我气得受不了,转了三四趟车,当天晚上赶到成都,送女儿去火化了。
过了两三天,又回到草原继续养蜂。

2019年秋,徐仁柱和蜂友在若尔盖草原 受访者供图

追着春天的苦与乐

做蜂农真的自由。
有时候两边都开花,你可以选一个风景好气候好、你喜欢的地方去赶花期,如果开得不好,就自认倒霉吧。

追着花期等于是追着春天,大部分时候我们都穿着春秋装在帐篷里,空气也很好,早晚都是凉凉的。

蜂农很容易得关节炎。
住在野外,条件很艰苦。
住的都是帐篷,有一年遇上大风雨,帐篷刮跑了也不敢出去找,用湿被子蒙住头等天亮了才出去找帐篷。

我们用电是太阳能,一旦遇上阴雨天,手机啊灯啊统统没有电,蜜蜂也出不去,就坐在床上发愁。
太阳能还容易坏,等快递来之前你都没有电用。

水也没有,要去附近的村子里一趟一趟地挑。
蜜蜂要吃糖水的时候,一顿就是一桶水,还有烧热水洗澡用水,吃饭也用水,基本两天就要跑一趟。

我们到处认识蜂友,也认识本地人,比如在草原上和藏族人吃饭,喝青稞酒。

蜂友之间关系都很好。
有些蜂友间一辈子只能见一面,花期过了就各走各的,但能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会互相照顾。
比如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蜂友帮你疏通关系;自己发现这里花好,会通知蜂友;到了采蜜的时候,蜂友们一起摇蜜。

蜂友们经常串门,一起吃饭。
想想看,养蜜蜂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岭,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八十年代刚刚养蜂的时候,带着收音机听电台,85年左右买了录音机,九十年代又换了影碟机。

后来有了手机,就和蜂友聊聊天,唱唱歌。
我们都喜欢发语音,不用语音张嘴你都不会说话了。
春节的时候我们很多人不在家过年,也没有电视看,蜂友群里组织了个春节联欢晚会,在群里唱歌,我也唱,唱《青藏高原》、《黄土高坡》、《牡丹之歌》这些,唱得好人家还要发红包。

但蜂友之间也有竞争关系。
八十年代浙江蜂商,很厉害,他们占的场地你肯定进不去,一定会撵你。
我脾气很软,人家让我走,我只有走。
蜜蜂搬上搬下有损失,那有什么办法呢。
有好几次找不到地方,就住在大马路边上,晚上车子来来去去,根本睡不了。

去年我刚买了一辆四米二的车,十来万吧。
大部分蜂农都靠租车,到蜂农要赶场的时候,租车要等个三四天,我受不了就买辆车。
有了车就不用等,不用跟司机讲价,不用提点他们开快开慢,这就是自由,跟我喜欢自己养蜂一样的。

现在呢,我有点后悔买车了,还欠着按揭,实在没钱了。
蜜蜂死完了,采蜜要尽快重新繁殖,那就需要买蜂王。
一只蜂王80元,一箱要两只,恢复到以前的规模要好几千,这笔钱我根本拿不出来。

三月底,我们就要去宝鸡采槐花蜜。
槐花是我最喜欢的花,蜜足、花香,但如果蜂长不起来,去干看着花,我心里也难受得很。
想春天快点来,又想它慢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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