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连队驾驶员
冯桂明
1984年10月我参军入伍来到了陆军第30师89团通信连。过了不长时间,我就被连队选送到上级报务集训队学习报务业务。就在我完成学业,准备回通信连工作时,正好赶上了部队精简整编。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选择了继续留在部队。由于原建制撤销,领导分配我到和林县城的团留守处工作。在此期间,我因工作认真、表现突出,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1985年10月下旬的一天,正在无所事事的我突然接到了上级调我去通信总站的命令。当时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因为,这下子我就可以所学有所用了。那天,我坐在总站二营四连的卡车上,从和林县城出发,一路颠簸在大山里的土石路上,心想到了连队后,就能当上一名让人羡慕的报务员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后来我却偏偏和这辆解放牌大卡车结下了不解之缘。
到了连队,连领导先找我谈了话,在向我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在原部队的情况后,就让我去了炊事班。当时心想,咱是刚调来的,不能讲价钱,炊事班就炊事班吧!
可又一想,这可是通信连队,早晚我还得去干“敲鎯头”的活,去炊事班也许是临时的工作需要吧。到了炊事班后,我每天都起得特别早,总是一个人先到厨房,不是生火、运煤,就是把餐桌、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事事起模范带头作用。当时有的同年兵对我说:“你都已经入党了,还这么使劲儿地干,为了啥呀?”我回答:“也不为啥,干工作就得这样啊,不然咋能配上这党员的称呼呢?”实际上,我的心里还在暗暗地想着何时才能干上报务员。
过了一段时间,根据上级的指示,全营开始选拔新汽车驾驶员去军区司机训练队培训。因我在炊事班肯吃苦、干得好,又是新兵中第一个入党的,营里就把仅有的一个名额给了我。一天晚上,连领导通知我,让我到营部去一趟,说营长找我有事。当时孟立清营长给我交待说,“你去学开车,是领导和同志们对你的信任。到了司训队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给我们和林沟的山里人丢脸。要把技术学得硬邦邦的,回来后在这山沟沟里最少得干上四五年才能走,不然你就别干这行。”
我当时就向孟营长表了态,既然把这个圣神的指标给了我,那就请领导放心吧!
在学车的那些日子里,我始终牢记营连首长的嘱托,每天勤学苦练,最终以全优的成绩拿到了部队的驾驶证。回到连队后,我没有别的选择,就是一个心愿:说啥也不能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期望,一门心思把车开好,完成好连队和营里交给的运输任务,为完成部队的通信任务做好后勤保障。
我还记得,第一次出车是我和葛永安师傅去山西左云县拉煤。葛师傅是河北任丘人。他为人直爽、坦诚,虽然脾气比较大,但技术很过硬,在和林沟里开车已经有10年了。葛师傅在临出车前对我说:“咱们这个地方出门就是山沟,走的全是山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路况一点也不好,慢慢的你就体会到开车的辛苦了。这会儿你就得好好干,准备把这个任务接下去,因为我就要转业了。”他的一席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那天早上下着秋雨,天雾蒙蒙的,坑坑洼洼的山路非常难走,我开着空车出了沟门,经过武松、新店子、杀虎口、马应河、左玉、右云,用了将近5个小时才到了拉煤的地方。那时的煤炭很便宜,也很紧张,拉煤的车排着长长的队。雨越下越大了,我和葛师傅等了足有3个小时才把煤装好。回来的时候葛师傅开得快些,4个多小时就回到了连队。炊事班给我俩留的饭菜还是热乎乎的,吃完已是晚上11点了。这一天,我虽然劳累了十几个小时,但心里非常高兴,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完成连队交给我的运输任务,同时也从老司机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
山里的老司机
让我最难忘的一次出车是1986年11月25日。那天早晨,我和老司机吕红军师傅、司务长3个人顶着大雪启程去山西拉煤。那时候是为了完成通信任务,后勤保障必须跟上,别说是下雪,就是下刀子也得把煤拉回来啊!
我们冒着鹅毛大雪,整整走了6个小时才到了拉煤的地点。又等了3个小时后,装卸工才把5吨煤装好。在我们等待装车的时候,大雪还在不停地下,在零下20多度的气温下,我每隔15分钟就发动一次车,生怕把缸体冻坏了,因为那时还没有防冻液,汽车只能加水。
一车煤装好后,为了赶路我们只能是饿着肚子开车前行,到了右玉县天已经黑了。路面的积雪已有一尺多厚,车轮压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随时都感到车在向外滑,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心就像往外蹦的感觉。吕红军师傅显得从容自如,车速已降至20迈的速度了。遇到爬坡时,从二档减到一档,车速更慢了。老解放一档的扭矩最大,在上面是雪、下面是土的路面上一路吼叫着前进。就在快到三梁山峰时,忽然车开始打滑,来回地摆动,不往前走了。我赶忙下车,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大石头抱下去挡住车轮,防止侧翻。风夹着大雪嗷嗷地吼叫,我们用铁锹铲平了坡上厚厚的积雪,继续一米一米地向前爬行。上到山坡的顶端,接着又是蜿蜒的下坡路。人们常说上坡容易下坡难,这个时候我体会得最深。汽车行驶在满是冰雪的下坡路上,让人更是提心吊胆。
终于快到沟门了,我长出了一口气。漆黑的夜晚,整个山沟寂静无声,在车灯的照耀下,路上的白雪非常刺眼,我不由得呼叫了一声:“我们快到了!
”这时,忽听一声巨响,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轮胎爆胎了。眼看到连队了,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啊?我们只好下车用千斤顶顶好,开始更换备用轮胎。当我们汽车的灯光照射到连队门前的那个大陡坡时,已经是快到半夜12点了。连队的战友们早已把路面上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候在路边的连长、指导员高兴地把我们迎下车,一个劲儿地对我们说:“你们辛苦了!
辛苦了!
”当时那个场面让我至今难忘。
在这大山深处,冬天可以说是驾驶员最辛苦的日子。1987年1月中旬的一天,北风漫卷着大雪,气温零下30多度。我和新司机王海兵从山西拉煤回来的途中,走着走着汽车就突然熄火了,我下去检查时,刺骨的寒风夹着大雪冻得我连手都伸不出来,可那也得查啊!
我查了电路又查油路,也就几分钟。我对小王说,你看看水箱的温度怎么样,小王看后连忙告诉我说已经冻冰了。我让他马上放水,不然就把水箱和机体冻坏了。他边放水边说:“这个车可真难开啊。”经我仔细检查,发现是汽油泵因有水冻住了。等我俩把汽油泵修好后,人都快冻僵了。小王说:“看你冻的,快上车暖和暖和吧!
”我说:“不行,赶快把喷灯打着,把路面的雪放在水桶里用喷灯烧热,然后加在水箱里。” 我们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奋战,汽车终于又启动前行了。
我们是通信连队,各类专业工作起来都是十分有规律的,机房值勤常年是四班倒,不分节假日。可对于我们汽车司机来说,却是没什么规律,就是有一条,要始终保持车况良好,随时准备出车。平时,只要是不出车,司机就参加连队的集体活动,学习、劳动、帮厨、保养车辆。一旦有了任务,那可就没说的了。冬天是大雪封山、冰天雪地,出车前要给汽车加热水,几乎每次出车都很艰难。夏天是怕下雨,如果赶上暴雨就更糟糕了。
记得有一次去和林县城拉粮,去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当我和司务长还有3名战士刚刚把买的粮食和菜装好,天上就乌云密布了。司务长立即让大家打开苫布,把车包好。我们冒着倾盆大雨出了县城,到达九龙湾时,养路段的一根横杆把车拦住了,执勤人员不让往前走了,说你们一走就把路面给压坏了。我和司务长都很着急,如果在此停留的时间长了,雨水湿透了粮食就麻烦大了。司务长立即到养路段打电话给县里交通部门说明情况,不到10分钟,同意我们通行了。雨中的路面非常泥泞,车轮夹着泥沙发出沙沙的声音,车不停地里外打滑,我只能是集中精力,凭着感觉控制着车辆慢慢地前行,经过四十多分钟的艰难跋涉,终于安全回到了连队。
那时,在连队南面很远的大山里长年住着几名战士,他们在那里看守着战备坑道和战备通信装备。由于山里的条件十分艰苦,我每个月都要给他们送一次粮食、蔬菜和日用品。若是碰到大雪封山或是下大雨汽车就进不去了。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路,汽车只能骑着河沟中的乱石前行,稍不注意就会翻车,有一段只有5公里的河沟就得行驶一个多小时。每次我到那里,战士们都会热情地说,“冯师傅一路辛苦了”,然后用最好的饭菜来“慰劳”我。
让我记忆犹新,又感到特别后怕的是,有一次我开着通信车往山上的坑道送连队急需的通信器材,差一点出大事。当汽车爬到半山腰那段左边是深沟、右边是山崖的危险地段时,突然感到车爬不动了,我一踩刹车,刹车却突然失灵,汽车开始急速向后滑了下去!
几米过去,我感觉危险,就立即把方向盘反转,让车的尾部冲向了山崖。说快也快,只听“砰”地一声,汽车顶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这才把车停住。真玄啊,我下车后看到那个危险情景,两眼直发呆……
记得那是1987年的秋天,我们的通信线路在×××地区连续发生了好几起被盗案件,这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重视。一天,我刚吃完晚饭,李儒营长突然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有紧急任务,命令我开上营部的通信抢修车,拉上他和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就出发了。山里天黑的早,路上我想,这么晚了,又是全副武装地去执行任务,肯定是有大事了。当汽车绕过九龙湾东行,快走到南天门山上的时候,营长告诉我今天晚上是去抓盗窃线路的贼。到达了目的地后,我们先把汽车隐蔽在一处树木较多的地方,然后在线路附近的一处有利地形潜伏下来,远远地注视着前面的几棵电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大家在秋风和月光中坚持着,为了不暴露目标,谁也不准吸烟,不准说话。到了后半夜3点多,只见有5个鬼鬼祟祟的人悄悄地来到了我们眼前的那几棵电杆前。他们似乎有明确分工,其中两个人分别爬上两棵电杆剪线,另外3个人准备在下面收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两个爬上电杆的盗贼正准备剪断线路时,枪声响了。吓得那几个盗贼扔下工具就要逃跑,战士们冲上前去,高喊“不许动!
举起手来!
”有3个人立刻止步举起手来,可是另外两个狡猾的家伙撒腿就跑,一个向西,一个向北。就在他们跑了二十多米远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跑在西面的那个家伙被我们的战士开枪打到了小腿上。而逃向北边的盗贼却不见了人影。就在战士们要去追时,被营长制止了。
过了一阵子,突然从远处的黑暗中过来了几个拿着手枪的警察,他们押着那个向北逃窜的家伙。这时我才清楚营长不让大家去追的原因了,原来那家伙是自投罗网啊!
经过五六个小时的蹲守,5名犯罪分子全部束手被擒,我们大获全胜。这时我见营长和一位警察说了些什么后,那些警察就把那几个罪犯全都带走了。此时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一次经过精心策划的军警配合抓捕盗贼行动。
有人说,战士的青春就应该像雷锋那样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闪光。我在连队的那几年,开着解放车跑遍了和林的每一条山路,为连队拉运了数不清的物资,但我总觉得自己就像山里的一棵小草一样,只是在默默无闻地点缀着部队。转眼之间到了1989年,春节过后,我把那辆跟随我4年多的大卡车进行了最后一次精心保养,然后正式移交给了下一任司机王海兵战友。
再见了,我可爱的好伙伴——那辆和我一起安全行驶了二十多万公里的B12—2054解放牌大卡车!
山路弯弯到军营,
车轮滚滚向前行,
通信战士不怕苦,
千辛万苦苦为荣。
如今,脱下军装几十年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培养我成长的军营,也永远不会忘记在祖国北疆大山里那个艰苦奋斗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