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月的尾声，美国一座备受瞩目的公共厕所终于落成并向公众开放，当地市民与政府官员共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
这座公厕虽占地仅14平方米，内部设施也仅包含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看似普通甚至稍显朴素，但它却因其高达17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超过1200万）的造价以及长达八年、波折不断的建设历程而名声大噪。
回顾过往，从联邦层面投入75亿美元资金却在两年内仅建成了7个充电站，到地方层面那些仍未被替换的有毒含铅水管，无一不凸显了美国基建项目的高昂成本与缓慢进度。如果你曾对美国基建的巨额投入与缓慢进展感到困惑，那么这个公厕的案例或许能为你揭开其中的一角。
2016年，加州旧金山的诺伊谷迎来了一座崭新的社区小广场。广场内配备了户外休闲座椅、游乐场等丰富设施，为周边居民提供了休闲娱乐的好去处。然而，喜悦之余，居民们却也面临着一个颇为尴尬的问题——这座广场竟没有厕所。
事实上，最初的规划中确实有厕所的考虑，然而随着广场建设的推进，预算逐渐捉襟见肘。尽管厕所的排水和地下管道已经铺设完毕，但资金不足以完成地面部分的建设，于是这一区域只得暂时搁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居民们愈发体会到没有厕所的诸多不便，纷纷发出呼吁，希望尽快补齐这一短板。六年后的今天，他们的声音终于得到了回应。
2022年，旧金山本地出身的加州众议院议员MAT haney，这位曾经的旧金山参事，成功地从州政府争取到了一笔高达170万美元的拨款，用于建设广场缺失的厕所。这一金额正是旧金山休闲公园部所预估的预算，MAT haney的全力争取，无疑为居民们带来了极大的福音。
为了庆祝这一喜讯，当地社区计划举办一场发布会，向居民们宣布这一好消息。届时，这座曾经的小广场将彻底告别尴尬，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善休闲空间。
然而，就在发布会即将召开之际，旧金山纪事报的敏锐地发现了公厕项目背后的问题。这座占地仅14平方米的公厕，虽仅包含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但即便在上下水管道已全部购置齐全的情况下，其预算竟高达170万美元。
这笔钱在诺伊谷足以购置一套独立的住宅，令人难以置信。更令人费解的是，预计完工时间竟被定为2025年，意味着建设周期将长达两年多。
随着发布的广泛传播，社会各界对此项目的质疑声此起彼伏。面对这一局面，旧金山休闲公园部和公共工程部联合发布了声明，对预算、造价和工程进度等问题进行了解释。首先，关于造价问题，声明中提到，通胀是主要原因之一。旧金山作为高成本城市，其建设成本本就超过了纽约、东京和香港等地。自疫情爆发以来，全美范围内的建设成本因劳动力短缺、供应链问题、油价、电力、运价等多重通胀压力而大幅上涨。旧金山的数据显示，材料和人工费用涨幅高达23.2%。从全国范围来看，建筑用钢材价格飙升了2.5至3倍，而木材价格更是翻了四倍。此外，由于工资水平的急剧上涨，通胀压力在城市中愈发凸显，成为全美国面临的共同问题。
其次，声明还提到了工会因素。为了确保项目的顺利进行，公厕项目将全部由工会工人负责建造。这不仅保证了工人的权益和福利，包括带薪病假、事假和相关的培训，同时也确保了项目质量和进度的稳定性。
2019年，旧金山参事委员会通过了一项重要的劳动力协议，规定所有涉及市政资金且预算超过1000万美元的建设项目，必须雇佣工会工人。这一举措导致建设项目成本普遍上涨了10%。尽管当前的厕所项目造价异常高昂，却并未达到协议规定的必须使用工会工人的门槛。
然而，旧金山休闲公园部仍决定支持工会，选择使用工会工人进行建设。在对此决策的声明中，他们强调，尽管这不是最经济的建造方式，但此举彰显了旧金山的价值观和对工人权益的尊重。
此外，项目的复杂性和官僚主义流程也是导致造价高昂和工期延长的重要因素。工程预算不仅涵盖了建设成本，还包括了规划、设计、评估、审批、许可和公众参与等多个环节的费用，每个环节都需要聘请建筑师、设计师、律师等专业人士参与，从而增加了整体开销。
具体而言，项目的推进需要经历多个政府部门的审批和合作。休闲公园部首先需要委托建筑师进行方案设计，并向社区公示以获取反馈和修改意见。随后，设计方案将提交至旧金山艺术委员会的市政设计审查委员会进行评估，该委员会由2名建筑师、1名景观设计师和其他2名设计专业人士组成，负责确保每个项目的设计都与城市环境相协调，并体现旧金山市政建设的最高品质。
接下来，方案将转至休闲公园部和旧金山参事委员会进行审批，同时还需要按照加州环境质量法案的规定进行环境评估。这些流程通常需要3至6个月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将进入建筑文件的制作和公开招标阶段，这一过程又需大约6个月。待合同签订后，项目方可开工建设。根据是否使用预制件，预计工期在4至6个月之间。然而，这些时间估计都基于理想情况，实际施工中还需考虑天气、水电设施协调、材料供应和工人排期等多种因素，因此预计完工时间将推迟至2025年，即两年多后。
当然，这里还涉及到了政治正确的问题。在考虑工期时，为何不选择购买预制模块化厕所以加快施工进度呢？然而，旧金山之前通过的一项劳工协议明确规定，在超过100万美元公共预算的项目中禁止使用模块化的预制件。即便经过审批获得使用许可，旧金山市政项目在寻找预制件或建筑材料供应商时也会面临极大的困难，因为可选范围极为有限。
回顾2016年，美国最高法院将同性婚姻合法化后，旧金山时任参事Scott Winner提出了一项提案，要求旧金山立法抵制那些通过反LGBTQ法律的州，禁止所有使用市政资金的项目与这些州内的公司进行合作，并禁止市政府雇员因公前往这些州。旧金山参事委员会认为此举体现了他们所坚持的价值观。然而，随后的几年里，由于其他州通过限制堕胎法、选举压制法等原因，旧金山的抵制名单扩大到了全美范围内30个州。直到2023年，旧金山政府才逐渐意识到这种抵制除了增加市政运营成本外，并无实际效益，最终废除了这项政策。
此外，公共事业私有化的问题也给厕所项目带来了用电方面的困扰。旧金山市政府目前正与太平洋煤电公司（PGE）进行法律纠纷。这家公司成立于1905年，主要经营煤气和电力服务业务，是美国最大的私营公用事业公司之一。尽管你可能不太熟悉PGE的名字，但该公司输电线路老化导致的2019年和2021年北加州大规模山火，相信你一定在社交媒体上有所耳闻。这一系列的政治和经济因素共同构成了厕所项目在推进过程中所面临的复杂局面。
在2022年，旧金山政府与太平洋煤电公司（PGE）之间的法律纠纷持续发酵，旧金山政府指责PGE对其市政项目预算和工期造成了双重负面影响。而关于那个天价厕所的争议，直到2023年1月才迎来了转机。宾夕法尼亚州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看中了这一全美瞩目的机会，他决定借此为自己的公司造势。他联系了自己的朋友——内华达州一家公共厕所公司的老板，请求对方无偿捐赠这个预制厕所。而他的公司则承诺负责免费安装，预计仅需10天即可完成。
然而，尽管有了这样的解决方案，旧金山市政府仍面临着是否接受来自内华达州——一个因选举公平性不足而被旧金山抵制的州——的公司捐赠的厕所的困境。此外，物流审批许可等一系列问题也需要时间去解决。经过长达一年的流程，直到2024年4月，这个仅有14平方米、包含一个马桶和一个洗手池的厕所，在上下水管道已铺设好的基础上，最终采用预制模块化方案建成完工。
那么，旧金山政府在这个厕所上到底花了多少钱呢？尽管预制厕所和安装服务都是免费提供的，但由于审批流程、环境评估和建设场地整备等产生的费用，这个厕所最终还是让纳税人支付了20万美元的代价。
不过，也并非全无好消息。今年4月，旧金山市长London breed终于提出了改革方案，允许预算在500万美元以下的市政项目涉及的部门进行统一集中采购，以获取更低的采购价格。同时，计划简化流程，允许预算在100万美元以下的项目免去议事委员会的审核。市长办公室发言人表示，这一改革提案也经历了两年的起草过程。然而，到目前为止，改革方案尚未正式通过。
对于这样的公共工程离谱预算和漫长工期，我们或许希望这仅仅是个别政府官员贪腐和低效工作能力的结果，而非系统性治理失能的表现。但美国人民的心态确实值得敬佩。
在经历了长达八年的曲折努力后，他们终于迎来了这个原本就计划建造的厕所。诺伊古的居民和政府官员在广场上举行了剪彩仪式，大家穿着厕所主题的服装，品尝着便便造型的小蛋糕，用一场充满自嘲的派对为这个厕所传奇画上了句号。毕竟，笑一笑就过去了，生活还得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