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继康丨屠隆与顾养谦(万历两人主事使君礼部)

屠隆《白榆集》书影

王世贞说“屠隆天下才”,是“真才子”,他与顾养谦等通州名士的交游,不仅留下了动人的往事,也为后人留下一篇篇熠熠生辉的文字。

万历十二年(1584)九月,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月份,但对四十二岁的屠隆来说,却是一条泾渭分明的人生分水岭。
由青浦知县升任京师礼部主事还不到一年的他,就被刑部主事俞显卿以其与西宁侯宋世恩“淫纵”行为而弹劾,结果两人双双革职,屠隆不得不回到他浙江鄞县的老家。
“一旦削籍东归,弃我如遗迹焉。
”一向风流自赏的屠长卿终于读出了尘世间冷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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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路过潞河的时候,河上的冰与心头的冰冻得一样结实,时任兵部尚书并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的张佳胤三折柬招,数遣健儿送来金钱、薪米、酒脯,来请这位失意的屠大才子赴檀州一游,屠隆总是以谢不赴。
张佳胤便命蓟州兵备道顾养谦以车徒来迎,屠隆先惺惺作态不去,最终还是做客檀州三日。
张佳胤为什么派顾养谦亲自来请?因为他知道顾养谦是屠隆最好的朋友。

屠隆是浙江鄞县人,而顾养谦是南直隶通州人。
顾养谦是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屠隆是万历五年(1577)的进士。
顾养谦历任工部主事、郎中、福建按察佥事、广东左参议、副使,坐事调为云南佥事,进浙江右参议,改蓟州镇兵备,屠隆则由颍上知县到青浦知县再到礼部主事,两人既非同乡,又非同年,更不是同事,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呢?其实,这缘于一个人——沈明臣。
万历三年,林云程出任南通州知州,准备编纂《通州志》,当时顾养谦与陈大科正好休养在籍,林云程请他俩同修州志,因州人而避嫌,顾、陈二人同时推荐了沈明臣,说非此老不可。
于是,这位胡宗宪与徐渭的好友来到了通州。
沈明臣是屠隆的同乡,更是屠隆少年时的偶像。
屠隆比他小二十五岁,自十八岁与之相识,一直过从甚密,推崇备至,以师友目之。
在南通州,沈明臣经常写信给屠隆,盛称顾、陈二使君。

万历五年九月,屠隆中进士后被授于颍上县知县,离京东还之际,与诸交游言别。
时在福建任职的顾养谦恰好在京师,闻知屠隆已出都门,便追送于报国寺,相与剧谈,沉酣达旦,直到平明方才依依惜别。
此前,屠隆仅从文字中识得顾养谦,并未见其人。
此秋来京,顾养谦曾十次造访屠隆,屠隆也十次回访,但就是没有能够见上一面。
直到此次报国寺夜谈,两人才是第一次相见。
虽然顾养谦比屠隆大六岁,但他倜傥任侠的性格给屠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年的七月,屠隆在颍上县,得到沈明臣寄来的诗四首并《通州志》一部,读之娓娓不能休,在《与沈嘉则二首》中,还津津有味地回忆了去年那次与顾养谦见面的场景:

及发都门,出舍报国寺,使君乃与沈箕仲、冯开之、沈君典来会,一见把臂大笑,酣语达旦,某观其才气真簸荡千古,非英雄不能知英雄矣。

他告诉沈明臣,他与时任绍兴府推官的陈大科在西陵也见了一面,他暗中比较了二人,说陈大科“忼慨不及顾君,而朴茂有之,亦自绝尘”,但“此两君实品中奇荦”,都是清旷之士。

报国寺一会,屠隆与顾养谦一见如故,两人从此订交。
万历八年十二月,屠隆得知顾养谦擢升浙江右参议,立即写来《喜顾益卿擢浙藩却寄二首》以贺之。
万历十一年,屠隆入觐事竣,抵家数日即得礼部报,迁任礼部仪部司主事,但橐装萧瑟,贫不能治行装。
顾养谦知道后,遣舟人并持书信来,为之备舟北上。
他俩相互欣赏,成为相知一生的好友。
反而沈明臣因批评屠隆,惹得屠隆恨之入骨,两人于万历十四年断交,老死不相往来,多年友情成了一坨谁也解不开的死疙瘩。

“削籍”事件成了一件称骨器,让屠隆重新打量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他知道,他是皇帝废弃的一枚棋子,他更知道,顾养谦是帝国正冉冉上升的一个政治明星。
所以,当张佳胤派顾养谦亲自来请时,他还是赴檀州一游。
临别之时,顾养谦送来资助。
屠隆感激万分,他不仅赋长诗《蓟门行赠益卿使君》,在《答顾益卿》中又写下:“足下赤手撑乾坤,不顾妻孥,不闻生产,乃为故人分俸,故人何以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屠隆家有水田十七亩,他想再凭借手中那支生花妙笔,写瑰奇横逸之文,写天造之极之诗,完全可以鬻文卖赋以自给。
他谢绝了青浦“父老为敛田千亩,请徙居”的好意,大可似唐六如“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然而,很快就被现实打脸。
就在万历十四年夏秋之际,他便四处写信给王世贞、邢侗、胡从治等故人,自述窘状,寻求经济支援。
他寄书给胡从治,请他派一人到辽阳去,送信给顾养谦以索买山之资。
此时的他,已是“贫士力不能治远行装”,所以“今修一札奉从治先生,烦先生为不毂特遣一力,直抵辽阳,致不毂书于益卿所,令益卿遣一力直抵四明,不毂第得百亩之田,则在世世出两大事济矣”。
此时的顾养谦,已经升任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
屠隆知道,这封信只要一到辽阳,顾养谦肯定会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

顾养谦机警过人,以才武称著当时,时为蓟辽总督兼经略朝鲜军务,一直做到协理京营戎政、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
他是第一个发现努尔哈赤野心的人,可惜他向朝廷发出的预警,并没有得到重视。
到了清朝,他的《冲庵顾先生督抚奏议》《益卿诗文全集》被禁,只有《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侥幸存留。
而在《五山耆旧集》中保留下他的十几首诗里,根本看不到屠隆的影子。
但在屠隆的诗文里,顾养谦的身影却无处不在,《寄顾益卿》《顾观察益卿》《登古北城怀顾益卿使君》等诗篇时时可见。
在《白榆集》中,更留下写给顾养谦多件书札。
甚至《鸿苞》中还有《冥报》一文,记载了顾养谦夫人去世后所发生的神秘事件,可见两人交往之密切。
但他有一首《狠山总镇王大将军羽卿邀同陈如冈、顾冲庵两司马偕登狼山席间赋赠》,仅见于万历《狼五山志》卷二之中:

一带楼船控百蛮,高秋明月照刀镮。

微茫绝岛鲸鲵窟,陡削悬崖虎豹关。

上将鹰扬天北极,大人龙卧海东湾。

销磨不尽英雄气,好向安期觅九还。

这是屠隆跟王鸣鹤、顾养谦、陈大科一起登狼山时所写的。
推断写作时间,大约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只有那时,王鸣鹤在狼山镇副总兵的任上,而顾、陈二人也正失意在籍。
那一年是大明的国运转折点,一切变得更加波诡云谲。
“销磨不尽英雄气”,满是无限的感叹。
的确,此时的大明王朝已经进入晚期,而屠隆与顾养谦也进入了他们人生的晚年。
数年后的万历三十二年的正月十二日,顾养谦卒于通州,时年六十八。
一年后的八月二十五日,屠隆“筋骨段坏”,在家人的佛号声中痛苦离世。

据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屠仪部隆》“归而游吴,涉江,留连虞山、狼五间,判年始还,未几而卒”,可知屠隆在去世前还曾到过通州,住了一段时间,那时顾养谦已经离世,他来干什么呢?其实除了顾养谦与陈大科(陈故后,他的传就是屠隆写的)外,屠隆在南通州还有许多好友,如汤有光、卢纯学、凌沅卿、凌佩卿等,在现存的诗文集中,他们之间有不少文字唱酬。
此外,屠隆与如皋亦颇有渊源,与冒愈昌、范志易等人情谊交厚,为李上林“三瑞园”题诗,又为冒伯龄作《銮江集》读书小引。
王世贞说“屠隆天下才”,是“真才子”,他与顾养谦等通州名士的交游,不仅留下了动人的往事,也为后人留下一篇篇熠熠生辉的文字。

来源 // 南通日报 2024-02-22 #精品长文创作季##江海i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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