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羊城派 陈卓栋 通讯员 谭耀广
8月16日，与7岁多的嘉琪（化名）视频聊天。她神情恐惧、眼神忧郁、不敢看人，脸上还挂着一行泪水，重复着：“我不想回我妈妈那里了！
救救我！
”
“母女团聚”本是天伦乐事。但自从嘉琪7月下旬开始与妈妈阿满（化名）生活两周后，变得恐惧、无助，且被诊断为疑似急性应激性精神障碍。女孩的情况让这宗牵涉跨国婚姻、亲属矛盾的抚养权纠纷更加复杂。目前，嘉琪由亲属带回开平暂住；而阿满则控诉亲属不执行法院判决、强抢女儿，要求亲属将女儿归还。有律师表示，嘉琪亲属的行为有拒不执行判决的嫌疑，如怀疑阿满有家暴行为，应及时报警。
团聚两周 女童现应激性障碍
根据当事人提供的法律文书显示，2011年1月阿满与外籍丈夫诞下女儿嘉琪。同年12月，丈夫因签证过期被递解出境，至今无法入境，而当时阿满将女儿交给大姐，带回开平给阿满的爸妈照顾。从那时起至今，嘉琪一直在开平生活、读书。2016年11月，阿满将妈妈和四位姐妹起诉至开平法院，要求归还女儿。2017年2月法院判阿满胜诉。后经近两年的上诉、终审、执行等波折，今年7月28日开平法院强制执行，嘉琪被阿满带回广州住所。
嘉琪与外婆和阿姨合照
两周后的8月10日，嘉琪在表哥等亲属协助下又回到开平。嘉琪的小姨阿娟（化名）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段时间阿满经常骂女儿，把女儿困在家中不与外界接触，饮食也不定时，并曾有暴力行为，这对嘉琪产生极大的伤害。
亲属称阿满有打骂行为
阿娟说，嘉琪随母亲回广州后，开平的亲属与嘉琪通过电话联系。“嘉琪一直在哭，说妈妈不让她出门，不给饭她吃，也不让她给外婆和阿姨们打电话，是自己偷偷打的。如果被妈妈知道了，会被骂，而且不让哭，一哭也骂，骂她神经病。”8月8日，住在阿满住所附近的奶奶来电，“说阿满打了奶奶和嘉琪，还把自己和嘉琪锁在屋内。”
90多岁的奶奶描述，阿满是自己的孙女，看着她和嘉琪两个挺可怜的，立秋那天在家“做节”，让两人过来吃饭。在阿满奶奶家，嘉琪偷偷给阿娟打电话，被阿满发现了，“当时阿满就叫着要走，我劝了好久才答应留下来吃顿饭。嘉琪好像很饿一样，吃饭的时候把拜神的鸡几乎吃光。”吃完饭后，阿满带着嘉琪要走，嘉琪抱着老人的腿哭着说要留下，“阿满拿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打我和嘉琪，我年纪大腿脚不好，嘉琪被她拉回住所，反锁在屋里，派出所和居委派人来劝都不开门。”
接到电话后，阿娟等亲属通过与阿满还有往来的嘉琪表哥，将阿满和嘉琪劝离家。随即嘉琪便跟随表哥等人回到开平。“当时嘉琪又惊又怕，一直哭，手臂上有牙齿印，说是自己咬的。”在一份阿娟提供的广州惠爱医院门诊病历上，医生对嘉琪的诊断为疑似急性应激性精神障碍。
阿娟提供的嘉琪心理障碍诊断报告
对话当事人
女孩不想跟妈妈去外国
：你怎么不开心啦？
嘉琪：我害怕我妈妈，我好怕她。
：为什么怕你妈妈？
嘉琪：那两个星期她经常打我、骂我、不煮饭给我吃，把我关在家里不给我出去。我不想回去妈妈那里，不想跟她去国外。救救我。
：妈妈跟你说要带你去国外吗？
嘉琪：有，她说要带我去找爸爸，但是我不想去。我在这里（开平）生活得很好，有很多小朋友，外婆阿姨又疼我。
：你跟妈妈说不想去国外？
嘉琪：说了，但是妈妈说一定要去找爸爸。我说不想的时候她又骂我，骂我神经病。
：你跟爸爸联系过吗？
嘉琪：都是妈妈逼我跟爸爸视频的，如果我不跟爸爸说话，她就打我、骂我、乱发脾气。
：在广州的时候有打电话给外婆和阿姨吗？
嘉琪：有，他们给了我一部手机和一个手表，但是妈妈不让我跟她们打电话，有次发现我打电话之后没收了手机和手表。
：阿姨说你咬自己的手臂？
嘉琪：我妈妈不让我哭，我一哭她就骂我，我怕她骂，就自己咬自己，不让自己哭。
母亲称没和女儿冲突
：2011年时为何把嘉琪给大姐带回开平？
阿满：当时我丈夫因为签证过期要离境，我心情不好，没心思照顾女儿，就交给大姐让他们带回开平照顾。
：后来有回开平要带嘉琪走么？
阿满：有，但是我爸妈和几个姐妹一直不给，还用很难听的话骂我。
：有好好沟通过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满：其实他们就是想霸占嘉琪，以为她跟我姓，就是她们的小孩。我每年只有在亲戚喜宴上，大家都来的时候我才能见到嘉琪，其它时候他们不让我和她独处的。已经没法沟通了，所以我才告到法院。
：嘉琪跟你相处的两个星期，两个人的关系怎样？
阿满：很好，嘉琪很喜欢和我聊天，说了很多她在学校的事情。她还很喜欢和她爸爸视频，跟她爸爸的关系比较好。
：嘉琪跟爸爸之间怎么沟通？用什么语言？
阿满：她爸爸只会说英语，嘉琪能够听懂一点，但不会说，我的英语也可以，能够帮忙沟通。
：这两周有没有带她去哪里玩？
阿满：嘉琪不想出去，整天呆在家里看电视。不过有一天带她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
：这两个星期有没有跟开平的亲戚联系？
阿满：她们一直打电话来骚扰我和嘉琪，说什么让我尊重嘉琪的想法。两父女视频的时候，我跟她爸爸讲了，爸爸让她把手机和手表给妈妈，她主动给了。没想到她们说我不给嘉琪出门，还骗我带嘉琪去看电影，结果把嘉琪抢走了。法院已经和我沟通了，他们要在限期内把嘉琪归还给我。
：你有跟嘉琪说要到国外和爸爸团聚么？
阿满：有，嘉琪是我丈夫的孩子，肯定跟他生活的。只要赚够路费，我和嘉琪会到国外和他定居。
：听到之后她的反应如何？
阿满：她很平静地接受了。
：平静是指什么状态？
阿满：我告诉她，她就说：“哦，知道了”这样。
：有没有考虑过她年纪小，到国外可能不习惯？
阿满：恰恰相反，开平很多小孩都是很小的时候带去国外的，越早越能适应。
：国外的生活安排好了么？
阿满：我丈夫已经安排好住的地方，而且准备给嘉琪入读当地的学校。现在丈夫在经商，经济上有能力抚养。
：在广州期间，你有没有和嘉琪或其它亲戚发生过冲突？
阿满：没有。
嘉琪父亲斥亲属胡说
：你是在哪一年离开中国？
S：我在2011年第一次离开中国，2015年又回来过，但三个月后因为签证过期的问题离开了。
：你目前在哪里？
S：在N国做贸易。
：未来打算与嘉琪和阿满N国定居？
S：是的，第二次离开中国后就决定留在N国，还打算把嘉琪和阿满接过来。
：最后一次见女儿是什么时候？
S：就是前两个星期，嘉琪和我视频，她可开心了。由于岳母一直阻止，我已经很多年没和嘉琪说话了。
：你听说过女儿不愿意离开开平么？
S：阿满的妹妹教坏嘉琪，她们总是胡说八道，说N国不好，所以嘉琪才不愿意离开。现在她们又把嘉琪抢走。正因为她们对嘉琪和阿满的所作所为，才让我更想把嘉琪带在身边。N国是非常适合生活的地方，我相信她在N国生活没问题。
亲属希望尊重嘉琪感受
2016年抚养权纠纷诉讼期间，嘉琪手写给母亲的信
：这几年有没和阿满协调过嘉琪抚养的问题？
阿娟：我们有提出过希望阿满回开平和女儿一起生活，但是她宁愿自己一个呆在广州也不回来。而且她对嘉琪的亲情很淡，每年只回来见嘉琪几次。有次回开平，宁愿住酒店也不回家跟爸妈住，我们送嘉琪去酒店跟她住了一晚，第二天嘉琪吵着要回外婆家。
：有没尝试和嘉琪爸爸沟通？
阿娟：我一位堂妹加了他微信，我们曾经表达过担忧，说嘉琪的情况很不好，希望了解嘉琪如果到国外怎么生活、怎么读书。但嘉琪爸爸说读书的事情“天知道”，又指我们说的都是废话，说如果再说这些话就删微信不再联系。
：嘉琪和妈妈回广州后，你们有联系她们么？
阿娟：法院强制执行那天，嘉琪一直在哭，我们不放心，就给嘉琪一个通话手表和手机。她说都是趁妈妈不在身边时打。
：为什么把嘉琪带回开平？
阿娟：原先我们并不是想把嘉琪带走。奶奶打电话回来说被打之后，嘉琪的一个表哥联系到阿满，想办法约阿满隔天带嘉琪出来看个电影。那天我二姐去了广州，嘉琪的表哥在看电影中途找个借口带嘉琪出来和我二姐见面。嘉琪一见到我二姐就哭着抱住她的腿让她带自己回开平。一直劝着没办法，又见到嘉琪精神已经很不好，而且手上有牙印，二姐就决定带她回来，还打电话告诉了阿满。
：嘉琪回来之后，法院有没联系你们？
阿娟：法院找奶奶问过话，问是谁带走嘉琪的，然后说要转介给派出所办理。
：现在你们是否打算把嘉琪一直留在身边？
阿娟：其实我们是想救嘉琪。这么多年来我们把嘉琪养得活泼开朗，这么好的一个小女孩，跟她妈妈相处两周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要真的去了国外，会出什么事真不敢想。我们也没有阻止阿满和女儿团聚，但是有两点，首先是阿满必须想办法修补母女之间的感情；第二，嘉琪不是一件死物，是一个活生生有思想的人，她7岁了，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思想，我们希望法院也好、阿满也好，能不能尊重她的感受和未来生活的意愿？
律师说法
如有家暴行为应报警起诉
广东风采新纪元律师事务所林祺祥律师在了解整个事件情况后认为，如嘉琪母亲有家暴等伤害行为，亲属应当报警，由警方处理。亲属将嘉琪带回开平的行为，虽然可以理解，但从法律上考虑并不合适。
他认为，如果存在家暴、精神病、吸毒等行为，都不适宜担任抚养人。“亲属如果怀疑嘉琪妈妈有家暴行为，应该报警，由警方现场调查取证，如果证据证明存在家暴行为，要向法院提起诉讼。以此申诉对方不适合抚养嘉琪。”
对于亲属将嘉琪带回开平的行为，林律师认为并不合适，“除非是女孩自己出走返回开平，否则家属把嘉琪带离的行为存在拒不执行的嫌疑。”即使嘉琪多次表示不想和妈妈一起生活，但林律师分析：“《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第十九条规定，八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独立实施纯获利益的民事法律行为或者与其年龄、智力相适应的民事法律行为。目前嘉琪还未满八周岁，她的意愿不会被法院采纳。”
（根据当事人意愿，文中阿满、嘉琪与阿娟均为化名，并以N国隐去具体国家）
来源|羊城派
责编|冯小静 实习生 尉肖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