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5日我与云南民族研究院黄建生教授一行来到永平杉阳古镇考察霁虹桥
法国旅行家热尔韦1903年拍摄的霁虹桥 上二图选自张继老师课件
大理大学一位教授特意给我们推荐了大西寨锁水阁。

锁水阁位于杉阳镇岩洞村,阁右侧的绝壁是博南山逶迤至宝台山右臂挽出的余脉。西边挡住汹涌狂放的澜沧江流,东面宝台山周边三股水流汇集成倒流河,滋养着富庶的杉阳坝子。
倒流河最后与澜沧江交汇在一个名叫锅盖石的地方。
6号上午,永平二中庄明海老师带领我们前往,庄老师指着车窗外:“那就是倒流河,现在,河道二期整治工程正在施工中。”
沿村道蜿蜒前行,来到锁水阁山下的谷地,上山入口处,沙料场的装载机和运沙车正在忙碌运作。
太阳当空,同行的两位女士遥望山高路远的锁水阁,打了退堂鼓。
于是,庄明海老师领我和黄建生教授翻过沙堆,沿浆砌斜坡攀登。 抬头望得到蓝天白云下锁水阁的飞檐,山路虽险,却不枉见到这鲜有人探访的形胜之地。
庄老师分别指点两面高崖上“倒挂金钩图”,青山高处相对各有一块没有植被的黄色岩面,说那是头朝下,脚朝上的金猴倒挂。其实那是一处石钟乳地貌 ,永平县政协的陈显光副主席曾告诉我,传说这是一位锁水阁执勤人不慎从高岩坠落挂在了那里。看来景物就只这一处,具相则全在于人们的发挥。
说得兴起,庄老师诵念起他早前写的诗一首:
锁住沧江一阁楼,
沧江东去几时休。
博南驿路传佳话,
倒挂绝壁古今猴。
一大堆石料挡路,得从左边绕,中午的太阳相当灼人。
上图:黄建生教授(前)与笔者在攀登大西寨锁水阁途中避开乱石,抓住路边的“车桑子”攀援。流汗、喘气终于踏上新铺就的塘石主道,锁水阁的雄姿屹立眼前。
锁水阁坐西北向东南,雄踞于悬崖之上。两殿均为抬梁式石木结构,重檐歇山顶。根据脊檩标识,大殿为道光四年(1824)修建、前殿为光绪十四年(1888)增建。此后历经1947、1989、1992年三次维修,2018年在保留原貌基础上重修,2013年公布为大理州文物保护单位。
阁楼至今仍在维修中,路边有两个空马驮和一大堆旧木料,凭借人畜之力搬运,真不易啊!
上二图为锁水阁维修前后对比,感谢大理州考古队孙健老师提供照片
庄老师与在石阶上就餐的民工热情招呼着。
阁院不大,地势够险,东阁凌空,西阁略高,东为佛堂,西为道观。坐在门内石阶仰视,屋瓦剪影框不住天穹流云飞渡,真美!
沿石阶登佛堂,门槛内一大块原岩凸起拦住,分明是彰显建阁的天道神力而刻意所留。
庄老师事后告诉我,三年前他陪同杉阳籍企业家杨从显先生来此地,这块凸岩上有台,台正中供奉着手持柳枝与宝瓶的观音与童子,左侧是韦陀菩萨。由于年深日久,塑像都呈暗色了。
壁上镶嵌着一幅涂了淡黄色保护层的诗文,字迹隐约可辨:
丙子清和月小满后一日,黄超建、莽仰文、张瑞麟、莽文新四君纳凉于此,拟二绝以志胜游。
百级石梯空际悬,
千寻飞阁矗云天。
即斯便是神仙窝,
好与神仙续旧缘。
灵山不许世尘侵,
隐隐钟声散满林。
箕踞斜头岩石上,
当风一刻值千金。
(三鑑子杨自培题)
这是当地著名乡绅、文士杨自培(1881~1959)1936年小满次日游览锁水阁的题诗,不仅格律严谨,意境也富有禅意。雄伟空如的锁水阁因之凭添一股灵气。
抗战时期,这位杨老太爷曾在家里接待过前往印度办画展途经岩洞村的徐悲鸿大师,当时大师曾在他家养病半月。其间深为杨自培对滇西20万民工9个月内凭人力挖通滇缅公路的壮举之介绍而感动,后来大师创作了鼓舞全国抗战士气的巨幅名画《愚公移山》。
上图选自网络
至今,锁水阁能有杨老太爷这样的手迹留存 ,实为一大幸事。
透过阁院外用瓦片隔成的窗棂,可以窥见远方的山峦峰顶及近处硕大的仙人掌群。
折头走出巨石凸出的佛堂,下阶来到中天井,才看明白这东阁楼竟建在整块巨石之上!
阁院内有1915年所立“大西寨锁水阁永垂万古碑”一块,碑文开宗明义“谨将杉浦一境锁风水忝修灵官圣象,以管人民发达,锁住一境财源”。接后,碑文罗列了所有捐助功德乡民的名录和善款额。
眼前的西阁与东阁内空空如也,二层楼亦然,唯有楼顶上的木梁和对面的窗棂在幽暗中透出一阵古色古香的气息。
由于道观年久失修、屋顶塌陷,二层已经不能得上。打从锁水阁回来,笔者四处寻觅,最终从永平县文旅局办公室江能泳主任(下图)处得到老照片一张。
据考证,这神仙就是道教鼎鼎有名的护法神将王灵官。民间流传有“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的俗语,以表达对这位威武霸气的道教护法神的崇敬。
现在,从道观阁楼外窗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
旋即下楼请工人打开天井后门,一大蓬开花的仙人掌迎面,足下则是万丈深渊、野趣横生,庄老师连连提醒:“胡老小心,小心!
”
民工告知:锁水阁附近有多个溶洞,这下边就有一个。庄老师说:“冬季溶洞里有水气蒸腾,为锁水阁凭添神秘。据说洞直通澜沧江底呢!
曾有人在稍远处的另一溶洞先放一只猫,再放一只狗去撵,后来看见猫游出澜沧江面,狗却不见了踪影。”
我们从左绕道,先下后上来到一片灌木林中,站在嶙峋的山石上,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澜沧江,丰水线清晰可见。
今年水位陡落几十米,澜沧江全没了往日那雄壮浩荡之势。
古人“载舟覆舟”的名句说透了水的自然特性,揭示了世间人际关系的真谛。水,在农耕社会是民生头等重要、福祸紧密相依的大事。住在江河湖海边的人们,或防洪或抗旱,他们慑于水的威势建阁锁水,试图借天道神力趋利避害。这锁水阁的建立应当有其明确目的指向,到底是留水造福还是锁水防患?
我想到了大理洱海之滨的锁水阁。洱海周边锁水阁凤仪有,江尾有、下关也有,其中最著名的当数下关的西洱河锁水阁。此阁位于下关大关邑偏西洱河之上,阁楼已毁,有碑一块。
重建后的西洱河畔锁水阁
大理大学张锡禄教授介绍:“洱海是横断山脉与云贵高原结合部的断陷湖,每年有大量的泥沙通过周边的溪流进入。自古以来,为了疏浚洱海出水口~西洱河河道,人们在大关邑附近修建了锁水阁,利用每年枯水期分段清沙除淤。一年一小疏,三五年一中疏,十年一大疏。其时要由地方政府向朝廷奏报申请拨付相关粮款。看来西洱河上的锁水阁更重要的是拦截海水以利施工。”
笔者电话采访过“杉阳通”袁志华先生与庄明海老师,他们说:“倒流河是杉阳人民的母亲河,倒流是因杉阳坝子地势东高西低,河流主要源于宝台山脚的金河、盘龙河与岔河,杉阳坝子靠它灌溉、滋润。所谓锁水,主要是锁住水这个财源以造福百姓。倒流河每年8、9月谷黄米熟也常常会洪水泛滥,早年人们用栽柳树,打木桩,劈开龙竹编成竹笼放进大石头拦截洪水,建国后,解放军也来支援过抗洪救灾。这些年生态逐渐恢复,水患大大减少,联想“锁水阁永垂万古碑”中“锁住一境财源”语,我心了然。云南民族研究院黄建生教授返回昆明后发来微信:关于琐水阁的缘起,当地人有两种猜测:一曰防水;二曰留水。“防水”顾名思义就是防止洪水对当地人畜、庄稼带来伤害,而“留水”则是为了把当地宝贵的水资源留住,不让其白白流走,各种文献对此鲜有可靠记录。从当地独特的地理形貌来推测,二者皆有可能,且“防水”之说似乎略有道理。杉阳四周群山环抱,雨天洪水齐聚这个面积不大的小坝子,淹没庄稼、房屋的可能性较大。而这里是倒流河洪水排入澜沧江的唯一出口,锁水阁下面的狭窄隘口能否能及时泄洪直接关系到整个坝子的安全。正如云南其他一些地方建有“锁龙寺”,希望镇住“龙王”不要让洪水泛滥一样,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锁水阁或许也表达了当地人想要镇住洪水的愿望。时至今日,古人究竟是为“防水”抑或是为“留水”而建锁水阁,已经没有多少争论的价值。建在岩石上的锁水阁在有限的空间里容纳了佛、道两教阁楼。据同行的庄老师介绍,东面的小阁楼为佛教堂,西面的小阁楼为道教堂,两堂隔一四方小院相对。一贯主张“道法自然”、“顺应自然”的道家在这里也成了“锁水”的“共谋者”,这倒是让人有些困惑。然细细思之,却也释怀。生活实践的逻辑原本就是模糊不清的,没有必要非要辨明。
【延伸阅读】
2016年3月永平县杉阳镇“倒流河”治理工程第一期全面完工并顺利通过验收。该工程于2014年10月开工建设。2020年4月20日,永平县倒流河二期治理项目举行开工仪式,要求坚定不移推进六大专项行动,落实农村人畜饮水安全的主体责任、监管责任;着力做好防汛减灾工作,聚焦超标洪水、水库安全、山洪灾害,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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