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依恋;小时候依恋母亲,到家的第一句话总是喊“娘”或者“妈妈”;娶妻抱子后依恋配偶和孩子;老年岁月除了依恋老伴儿之外,还有另外的,诸如唱歌、跳舞、打麻将、旅游、骑行等等。我老年岁月的依恋却是一条河。我一生和它有许多故事,到了老年又阴差阳错地进入他的怀抱,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闺蜜”。我和它初见于青年时期,那时它的名字叫东沟河,离我所在的城市好像很远很远,现在却住入城里了。1958年大跃进时,人们把它修成“悬河”,大概河底要高出公路一米,两边有高高的河堤,河堤成梯形,长长的,高高的,连绵起伏,弯弯曲曲。本来伏在人们眼下的它,这时和人的眼平视了,甚至须仰视才见。但风光了不久,就被铲除了,设计家的想象大概超越了现实,成了历史的记忆。一年暑假开学返校,夜色笼罩时分,我骑着破自行车到了它的底部,往上一看,一座破木桥悬在我头顶,原来不知不觉间我顺着新修的临时便道已到了五里井西边的河中央,一个行人和我擦肩而过,差点碰着人家。我下车眯眼一看,却是我的一位沛县老乡,也是从家返校,我们相互笑了。开便道原来是为修这座木桥。这是它给我的一次使我心惊肉跳的经历,我一直对他耿耿于怀。它过去有一个不太雅观的外号——臭水沟。有一段岁月,它像一个病人一样,各种经络不通,整天哼哼歪歪,水黑黑的,长满杂草,夏天一沤,臭哄哄的,蚊蝇乱飞,鱼虾不生。人们不得已走近它时,总会掩鼻快步而过,令人嫌弃。
新世纪开始的年月,它仍是荒凉的,它的右岸有一个古遗迹,就是高高的张堌堆,这里过去曾是一处传说中鬼影怪迹出没的地方,胆小的人大白天单身也不敢随便经过。那几年我在河东的一处民办高中工作,为图近便,常骑着一辆破自行车在河上附近村民临时用洋灰楼板棚起来的不妨也叫“桥”的地方走过,尽管自己给自己壮胆,心里也总是怯怯的。联想起来,那“桥”就在我现在住的小区对面的地方。那时的路高低不平,弯弯曲曲。河里有时有水,有时露底。到了建立开发区的年月,这里渐渐热闹起来了。到处机器轰鸣,人头攒动。不几年,舜师桥、东舜桥、舜通桥相继修建,河床经过几次深挖,几次疏浚,引来了黄河水,它的面貌大大改观了。在我所住的小区东面的幵山公园一带,河两岸修了栏杆和几处观景台,政府不惜重金买来各种热带花木,使它像一个早些年月从农村来的没经过梳洗打扮的小姑娘,渐渐变得俊美靓丽了,它的名字也在文化人的精心斟酌下,变成了“东舜河”,大概也是沾了舜师单卷的光吧?我的住处北面不远,有一个东舜河湿地公园,几年来荷花已成盛景,近百亩大小的一片红花绿伞每年夏初至秋末,形成一处极有观赏价值的圣地,吸引无数城里的、乡下的和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来观赏荷的美景,从小荷初露,蜻蜓横立;到菡萏绽蕊,游人如织,一天到晚,热闹非凡。我总是三天一趟,五天一回,舍不得和它分离太久。河边的几处观荷亭、观荷长廊,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在那里看钓翁抬竿摘鱼,看幼童河边嬉戏,看树荫下的两军对垒,看母亲们拎孩子蹒跚学步,看水鸟戏水、游鱼弄浪,前半生的心酸劳累、琐事烦扰,仿佛顷刻间消除殆尽,心里似水清澈,轻松愉快,超凡脱俗,仿佛不是在人间。
我住的小区东大门和幵山公园仅隔一条公路,去公园抬腿即可到达。进了公园,两分钟就能到东顺河的西河堤,那是我每天必去的地方。我在新宅定居已经8年了,来此居住时公园就差不多建成了,所以我一来到新居,就投入了东顺河的怀抱。东舜河随季节向人们呈现着不同的景色。当春风像母亲的手抚摸人们面颊的时刻,野鸭开始在河里游动,它们的头缩缩进进,好像在尝试春天的温度;渐渐地竹外桃花开放了,迎春花、连翘花、牡丹、芍药、海棠、玉兰相继开放,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也来凑热闹,河岸成了花园。伸下万条金丝绦的垂柳,雪白、粉红的洋槐花,先白后黄的金银花,各自显现着色彩和姿态美,使人目不暇接。当夏天的脚步在河的周围遛达的时候,河边的浓郁绿色成了主宰,高高的夏花在俯视大地,俯视东舜,梧桐的大喇叭在仰面高唱,石榴花红红的色彩染遍了河边的浅水;玻璃吊桥上有人战战兢兢;栖凤桥上,红男绿女在水中晃着倒影,水里盛开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观荷亭上有人在对荷花指指点点;一股凉风吹来,人们猛一叱愣,顿时心旷神怡;有调皮的顽童,摘一片荷叶戴在头上,编一圈柳枝当脖圈,争相比美。当秋风吹落叶的季节,天上不时呈现着各种云的美图,河水里倒映着满天彩霞,色泽和形态的变化,吸引着河边的看客,啧啧称赞声不绝于耳。当北风阵阵,吹封河面的时候,东舜河也并不显得萧条,随着南方移来的热带景观树的增加,依然绿色浓郁,加上不是太冷的天气,河的两岸尚有活动的身影,或闲庭信步,或舞太极、刀剑,或追逐嬉戏,仍热闹非凡,快乐有加。由于地理条件的优越,东舜河就成了我休闲的乐园,我老年岁月的依恋。

春夏秋和初冬一年绝大部分的日子,几乎每天我都和东舜河亲近。热天的下午四点之后,凉爽天气的上午或下午两三点钟,你总会在河边看到我的身影。河西堤上的约300余米长的女貞树的林荫道,是我经常遛来遛去的场所。有一次老伴儿在堤上捡了几根孩子们玩腻了的垂柳枝,我和闺女把它辫成长长的辫子,叫老伴儿扛着玩,我在她身后拍了照片,命名为“长发老太太”,发在家庭微信群,家人们看到都笑了。近几年老伴儿得了老年痴呆病之后,我和值班的儿女总会带着老伴儿去遛弯。老伴说是她带着儿女和我,这倒是无须争辩的事。河堤上的每一个木凳座位,我们几乎都坐过,堤上的每一棵树,我们都非常熟悉,堤坡的花草树木,都是我们的好伙伴。在老伴儿走失的那个不眠之夜,我一人打着雨伞、亮着手灯,来回在堤上寻找老伴儿。我照遍了每一条长凳,照亮了每一棵树的阴影,咋也看不到老伴儿的影子。忽然一个幻觉使我喜出望外,我明明看到老伴儿就坐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条长凳上,脸背着我。我连喊三声“姐姐”,却听不到答应,我疾步走到跟前,人影却不见了。我忍不住哭出声来,但老伴儿怎能听得见呢?在找回老伴儿之后,我又和孩子们领她上了河堤,我开玩笑地说:“那天夜里,我明明看到你在这条座位上坐着,我喊你,你怎么不答应呢?”老伴儿笑了笑,算是作答。这个时候再领老伴儿逛河堤上的林荫道,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真觉得应该更加珍惜余生的日子,和孩子们一起,把老伴儿照顾得更周到。我拉拉老伴儿的手,尽管她的手有些凉,但却是真真切切的,使我不愿放开!
东舜河,我心中的圣地,我每天必见的密友,我晚年岁月的依恋!
作者:王同光,省、市作家协会会员,省散文学会会员,单县作家协会理事。有《美意延年》等五部散文集面世。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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